□ 李安平
和长春先生相识已有二十多年了,每每为先生精湛的诗艺所叹服,印象中先生在工作期间未曾以诗词示人,卸任之后,先生俨然以古典诗人的姿态面世,着实令人刮目相看。
记得当年先生发过来一组古体诗,那时我还是一阵忐忑,说实话,我见过不少当代人写的古体诗,大多不敢恭维。然而,当我读了先生的诗后,禁不住暗暗称奇,随即就在《北斗》刊登了出来。之后,时间不长,先生便出版了个人诗集《晴窗绿影》,一时圈内一阵喝彩。
时至今日,先生的《秋宴集》诗稿业已结集,沉甸甸地摆在案头,让人肃然起敬。《秋宴集》原本收集了先生千余首诗词,先生忍痛删去300多首,还剩600余首。
诗稿读了一大半,我顿觉压力颇大,诚惶诚恐,不敢下笔写下半个字。便忍不住给先生打了一通电话,想委婉地推脱作序的事,谁知我们竟然谈了大半天先生的诗,先生大概明白了我的意思,他鼓励我放开写,不要有顾虑。
说实话,读《秋宴集》是一种艺术上的享受,有了先生的鼓励,我也没有了负担,只觉得阅读的愉悦感让自己无限陶醉。读罢,还是不过瘾,还要用毛笔书写一番,悬在墙壁上自我欣赏,仿佛先生的诗是为我而作。这样一想,心里又是一阵欢喜。诗里藏神,读先生的诗我脑海里突然就冒出这样一个词语,心里激动了半天,于是乎,又在宣纸上写了先生两首诗。这一写不要紧,腕下一时了悟了杜牧《张好好诗帖》的笔法,一气连书十余纸,杜氏笔法未曾走样,心里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况且,以前临了无数遍,也没有让杜氏笔法从字帖上脱离出来,化到自己的手上,现在想来,先生的诗里一定有杜牧的影子。
“秋风千里外,鸥鸟可曾知”,这高远旷达的开阔意境,决然不输古人,单就这两句,先生之诗足可与古人比肩。其实,这诗句里也暗藏着先生时人不知“我”的一种孤寂之情,也表达了先生对其诗艺术水准的高度自信。
先生的诗放到古诗里面抑或可以乱真,比如《癸卯重阳》,“霜色三千里,重阳七十年。斑斓犹未尽,群雁出寒天。”这种大开大合、纵横两极的气势似乎已经穿越了古今,打通了时空的界限,仿佛与古人对吟。“湖光呈镜影成环,飞起虹桥碧落间。我借长焦描五彩,夕阳不让白云闲。”这首《题彩虹桥夕照图》中,先生能把现代摄影、光学术语融入诗中,不仅不违和,而且动感迭出,达到了诗意盎然的效果。其实,这类事还有许多,先生善于捕捉生活中的诗意瞬间,信手拈来都是佳作。
作为一个诗人,讽喻时事自然也是先生对现实世界的喟叹,体现了其针砭社会不良现象的正义之声。比如《万州公交司乘互殴坠江有感》,“万州秋水起层波,哀事羞心两折磨。国骂那时车胀大,冤魂今日泪飞多。文明愧见沉江底,意气昏随上鬼坡。斗闹此番谁胜负?可怜无计闻阎罗。”虽然万州公交事件过去已经很久了,至今,先生的诗句读来还是那么惊心动魄,无时不在警醒着我们,仿佛万州的悲剧还是历历在目。毫无疑问,这首诗放到浮躁的当下是令人拍案叫绝的清心散。
先生是一个热爱生活的人,花开花落,草长莺飞,雨雪纷纷,自然界的些许变化似乎都逃不过诗人的眼睛。他反映生活的诗作非常鲜活,没有简单机械地去描摹自然、照抄生活,而是入脑入心的酝酿之后的再度创新。比如《庚子腊月廿九》,“供糖一拜灶君台,乞把甜言达九陔。往事斯时偏独忆,红联明日看新裁。稚孙已是欢如雀,清酒更宜色到腮。坐里花炮闻悦耳,东风正入万家来。”腊月二十九是春节将近的日子,先生寥寥数笔就把供灶神、贴对联、喝喜酒、放鞭炮、小孩欢乐的场面栩栩如生地勾勒了出来。
作为一个生活在现代社会当中的古典诗人,先生也少不了写应和诗、闲适诗,毕竟先生是个有心人,在这些看似应酬玩乐的诗中,他也会笔锋一转,写出惊世骇俗的妙句来。“琴台千载雨风侵,凤去凰来空好音。已是萧萧人去后,高山流水对谁吟。”《步韵和袁第锐先生<再过琴台>其二》,这首唱和诗共有四首,每一首都写得空旷高远,最难可贵的是其二,先生把钟子期和俞伯牙的故事置于旷远的历史长河中,发出斯人已去、曲为谁吟的寂寞长叹。
在主流文学式样中,古体诗的重要位置虽然已经被新体诗所代替,然而,还有一批像先生一样的古典文学守候者,在不遗余力地吟诵着、书写着。其实,我们应该感谢他们,他们的吟诵和书写给了我们感悟生活的别样方式,使我们能够有机会放慢生活的步伐,去体味古人般的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