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其海
从福州长乐国际机场至西安咸阳国际机场,再打车至咸阳高铁站,由此乘坐高铁至庆阳站,是我回家过年的固定路线。这一路,从东南到西北、从起飞到落地、从满是普通话的人群到被熟悉亲切的家乡话包围、从温暖的室内一脚跨进凛冽的北风中、从微信的家人群里消息的倏然密集、从出站后,我拖着大大的黑色行李箱,看见远远的马路边,一个白色小轿车前站着一个个矮矮的身影,我不断地靠近,他不断地目视确定时,我才娴熟地放下一身的疲累和挺然姿态,他也回我一个深深的微笑,这微笑告诉我:他安心了,他的儿子回家过年了。
年,藏在冬天里。是那种一望无垠的皑皑白雪的冬天;是风的脚步有声响的冬天;是大街小巷的夜由黑色变得五彩斑斓的冬天;是半边天的烟花的冬天;是城市和乡村的路旁都整齐有序地披上红色外衣的冬天;是集市上的瓜果蔬菜、肉蛋水产更齐全,菜摊上的老板吆喝声更响亮的冬天;是小镇上青年面孔、青年声音最集中的冬天;是很多亲人坐在一起,说说过去一年的好与不好,谈谈来年的愿景与计划的冬天;是许多新生命的开始的冬天;是不同于鸟语花香的南方的冬天。这些画面共同构成北方的冬天,也是我回家过年,必然遇见的冬天。
对我来说,回家过年是一种幸福和享受。因为我不用再密集地阅读浩如烟海的文献,不用担心每天的穿衣和吃饭,不用操心年货的置办,不用劳神厨房里什么时候需要蒸馒头、炸油饼、做糖角与年糕,更不用挂心给多少孩子包压岁钱和包多少的问题,我一直理直气壮地认为自己还是孩子,关键是在大人的眼里,回家过年的我,也好似永远是个孩子。
今年回家过年,有一个新任务,便是带小外甥女。在和小外甥女相处的几天里,我发觉,我已确确实实长大了!我问她,过年最开心的是什么?她天真地告诉我:“可以吃好多的糖果和零食,可以和表弟一起放烟花和爆竹,可以肆无忌惮地玩游戏,可以收到很多很多压岁钱……”听着她的轻声软语,看着她天真自由的面孔,我无声地笑了,笑小孩的快乐真简单,笑自己曾经也拥有过这么多简单的快乐,笑如此简单的快乐,现在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还给小外甥女读课文,其中一篇耳熟能详的课文《卖火柴的小女孩》,让我产生新的感受:年,不是对每一个人都是幸福的。卖火柴的小女孩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夜,数次点亮火柴,数次幻想着别人过年的幸福样子,又数次归于现实……介于大人与小孩之间的我,忽然意识到,有些东西离我越来越近,有些却是渐行渐远。
我在想,什么是年?或许是很多人不由自主地相聚与离别:母亲推掉一切事物,期待儿子的面容;兄弟姐妹们在一年的最后一个节日里才能相聚一处,划拳碰杯,把酒言欢……当然,也是父母目送儿女消失在空旷的田间小路;兄弟朋友拥抱时嬉笑着说:“来年再见”,然后转身没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丈夫满怀家人的思念与爱,立志不干一番事业不回头的心性,然后挥一挥手,进入一条长长的车厢,那车厢,头也不回地飞驰而去。
年里藏了很多的憧憬与欢喜,也蕴含着隐隐的伤感和遗憾。但是,每一个在外的游子都在盼望着,回家过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