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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土褶皱处的月光(张建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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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国宁 摄

童年的沟畔总悬着月亮。我常踮脚数那些被月华浸透的峁峁梁梁,山脊如凝固的浪涛层层叠叠涌向天际。每道褶皱里都藏着银色的谜题,我却怎么也解不开迷雾一样的谜底,直到经年后在史册里重逢同样的月光,才懂得天地原是共用的砚台,磨洗着千年不褪的墨痕。

高适的月光是铁甲上的寒霜。暮年得志的诗人将半生蹉跎酿成边塞诗的烈酒,雁门关外的狼烟熏染旌旗,玉门关的羌笛吹裂冻土。当他写下“莫愁前路无知己”时,那些被马蹄踏碎的星光正沿着剑鞘滑落,在沙砾间开出倔强的花。

谪仙人的月光是碎裂的琉璃盏。李白佩着明月出长安,醉眼里蜀道巉岩刺破云端。他豢养的大鹏终究没能击碎天穹,折断的羽翼却化作庐山瀑布,在银河倒悬处迸溅出“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绝响。原来长安的月光需兑着苦酒咽下,方能浇出烧灼千古的愁肠。

最锋利的月光藏在裴十二的剑穗。史册吝啬得只肯给她三行注脚,却藏不住青锋起舞时绽开的诗意。当“夜夜龙泉壁上鸣”震落烛花,被礼教绞碎的才情正顺着剑锋游走,在铜锈斑斑的史册上刻下裂痕——千年后的今夜,我的窗棂仍在微微颤动。

浣花溪的月光是沉甸甸的雪。杜甫蜷在漏风的茅屋,把冻僵的手指磨成秃笔。秋风掀开的岂止是茅草?分明是大唐将倾的屋梁。那些“大庇天下寒士”的痴愿凝成冰棱,却在时光长河里融成春水,至今仍在湍流不息。

望江楼的月光浸着桃花血。薛涛将元稹的诺言研成朱砂,八十四枚桃红小笺是飘在锦江上的花瓣。当她一声声的叹息化作墨香,历史的窗棂便爬满了带刺的蔷薇——最艳丽的伤口,往往开出最惊心的花。

黄州的月光在蓑衣上抽芽。苏轼把乌台诗案的惊雷埋进东坡,浇灌出竹杖芒鞋的旷达。岭南的荔枝、儋州的椰影,都成了他笔尖跳脱的墨点。原来仕途的坑洼最宜种植月光,待烟雨散尽,便长成接天的翠竹。

山影在月华中起伏如故。那些未抵达的远方,终在黄土褶皱里结晶成盐——高适的边塞、太白的银河、子美的广厦、薛涛的桃笺、东坡的竹林,哪个不是遗憾凝成的舍利?当我们停止追逐海市蜃楼,月光便从掌心纹路里涌出,漫过千沟万壑。

且看那月光正在沟壑间游走,为每道伤痕镶上银边。最皎洁的光,原是从生命最深的褶皱里沁出来的。


作者简介

张建昕,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甘肃省书协副秘书长,甘肃省作家协会会员,庆阳市书协主席。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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