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陇东报数字报

  • 掌中庆阳客户端

首页 >
阅读是一种修远的使命

分享到微信朋友圈

打开微信,点击 “ 发现 ” ,使用 “ 扫一扫 ” 即可将网页分享至朋友圈。

“读者”!这是个含义深广的名词,同时也是一个令人骄傲的身份。我们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做儿女,做兄弟姐妹,做朋友,做同事,分别扮演着各种各样的角色,都在努力地效忠内心、建立自己。在这个过程中,还有一个天然的身份,跟我们的生命水乳交融,彼此信赖,这个身份正是“读者”。

自打我们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这个浩大而明媚的世界,这个湍急且繁忙的人间,便立体地呈现于眼前。从每一个生命起步的阶段,我们大家其实都在开盲盒,如同《阿甘正传》里的那句经典台词:生活就像一盒巧克力,你无法预知下一颗是什么味道。于是,在我们逐渐认识了春天的花朵、夏日的热烈、秋季的果实与寒冬的枯寂之后,在我们陆续学会了微笑、说话、起立和奔跑之后,打击来了,教训也来了,让我们知道了眼泪是咸的、摔跤是疼的,闪电往往带着暴雨。但是,我们各自拥有一件无畏的铠甲,这个铠甲就是学习,就是阅读,就是识人断物,就是见天、见地、见众生,并且在这个征程中,慢慢建立起自己的审美、伦理、经验、认知与立场。

除了名词的属性外,“读者”更是一个动词,精神质地的动词,化育万物的动词。你瞧瞧吧,窗外的飞鸟何尝不是读者,它们用强劲的翅膀,在认识着这片天空;那些蛰伏的草木,又何尝不是读者,它们头顶积雪,深埋自尊,在秘密地酝酿着来年的春风,等待着怒放的一天。在我看来,黄河也是一位读者,她用了自己的万钧雷霆、不屈之身,浩荡前行,穿过了中国的北方,在阅读着身边这个古老的文明。同样,中山铁桥和那一座白塔也是忠诚的读者,它们以虔敬的身姿,守护着兰州这一座山水之城,也恩养着我们的烟火人间。“读者”,这个谦逊的辞藻,这个踏实的身份,既可以让我们在密不透风的生活中,得以眺望远方的地平线和诗意,同时也知道了自己的局限、认知的渺小、个体生命的种种困境,这恐怕就是先贤所说的“生有涯,而知也无涯”吧。

说完了“读者”二字,那什么才是领读者呢?

2016年10月15日至22日,受中国作家协会的委派,我和作家王跃文、《文艺报》总编辑梁鸿鹰等人作为团员,张平老师担任团长,组成了赴非洲访问团。在张平团长的率领下,我们飞越了亚洲和欧洲,在法国巴黎转机,然后一路南下,奔赴陌生的非洲大陆,经过近18个小时的飞行,终于抵达了摩洛哥的首都拉巴特。我们跟着张平团长,先后参观了拉巴特、菲斯、马拉喀什和卡萨布兰卡这些古城,看到了三毛笔下那些漫山遍野的橄榄树,游览了罗马人当年留下的遗址,也眺望过蔚蓝的地中海和直布罗陀海峡,疲倦而兴奋。

对摩洛哥的访问结束后,在飞往阿尔及利亚的前一夜,张平团长破例,批准我们可以喝一顿小酒解解乏。在卡萨布兰卡的雷克酒吧,老式的唱机循环播放着电影《卡萨布兰卡》的主题曲《任时光流逝》,墙上贴满了女主角英格丽·褒曼的海报,她在永恒地微笑。也许,那一刻就是引爆点,我忽然找见了此行的意义:文学和艺术如此高贵,又如此神妙,它就是一把万能的钥匙,打开了千山万水,让我们得以见识到世界之大、天地之无限,还有那么多未知的领域,还有无数的人们,等待着大家去结识。感谢我的团长我的团,我想恰是在这个角度,张平老师就是一位优秀的领读者。

接下来,让我再说说阿来老师。我跟他认识许多年了,一直以“阿哥”尊称他。在不少城市、不少角落,我们一起开过会,领过文学奖项。实话说,我可没少去四川给他老人家添乱,他也没少来甘肃“烦”我,但这种诗酒之间的唱和,让我一步步认识到了这位杰出的书写者所兼备的想象力、丰富性与广阔的激情。在我看来,阿来老师不仅是诗人、小说家和饮者,他更是一位领读者,他带着旷野般的气质与性情,行吟四方,在书写一部自然之书、一部关于草木的心灵史、一部高原的百科全书。

有一年,阿来老师在兰州办完了公事,准备停留几天。我便邀请了甘肃的摄影家陪同他去采风,去问候那些高原上的无名野花。辗转了一整天,当他们从高原上下来、落座在饭桌上时,酒水寡淡了,饭菜也黯然失色,阿来老师抱着相机,一张一张地回放,并逐一说出了那些野花和草木的名字,介绍着它们的习性、花期与所处的海拔,仿佛他正在讲堂上,开了一门自然课似的。那种傲然的口气,那种耳熟能详的态度,按古典的说法,就叫博物君子。

又有一次,我在河西走廊办了一场文学笔会,邀请国内的同行前往祁连山下考察。在八月的酷暑中,车队穿行在绿洲、戈壁和沙漠之间,偶尔停靠路边,短暂地休整之后,正准备开拔,却发现阿来老师不见了。最后找见他时,看到他正匍匐在地上,用镜头瞄准了一株野生植物,咔咔咔拍得不亦乐乎。面对“声讨”,他不但不忏悔,反而拿出了博物君子的姿态,又开始向大家滔滔不绝讲起这株植物的特点。我严重怀疑,他新近出版的行走笔记《去有风的旷野》这本书,就是在频频“失踪”的过程中产生的。对了,我还记得他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出的那个金句,“河西走廊就是中华文化的一座课堂”。

那么,按照领读者阿来老师的思路,河西走廊同样也是我本人一生的课堂。2022年底,我创作的三卷本长篇小说《凉州十八拍》由浙江文艺出版社正式出版发行。在后续的宣发阶段,奔流新闻和出版社决定从北京大学、复旦大学、北师大、人大、南京大学等高校邀请18位在读的文学博士生,组成一支年轻的队伍,奔赴河西走廊。这个活动的名称就叫“十八少年下凉州——与叶舟同行”。大家当时也未曾料到,这个活动竟引发了持久而广泛的关注,包括《人民日报》、新华社、《光明日报》等近百家媒体予以报道,后来还入选了《中国新闻出版深度融合发展年鉴(2021—2024年卷)》,并且获得了国家级的“年度图书营销推展”金案奖。

然而,我作为一名当事人,一个事实上的领读者,却有另外一种感受。2023年4月底,开春的季节,这18位英姿飒爽、才华灼灼的少年,从全国各地齐聚在兰州。当车队翻越乌鞘岭、进入了祁连山下广袤的旷原和绿洲之后,整个河西走廊向他们敞开了怀抱,古老的历史遗存矗立于眼前,浓郁的文化气息扑面而来,山河大地等待着他们去亲近、去辨识。他们在各自的人生当中,第一次看见了返青的草原,第一次眺望了皑皑雪山,第一次见识了荒漠戈壁,第一次在沙漠上撒欢……那一刻,我有一种错觉,我似乎在跟当年的霍去病、卫青、李广、张骞等少年英雄一路同行,将心跳和愿望洒在了西北大地,洒在了那一片父母之邦。在我看来,那18个少年恰恰是我的领读者,也是一叶扁舟的领航员。

活动的最后一天,在武威市委、市政府的慷慨支持下,武威文庙也洒扫一新,开门迎客,隆重邀请18位少年跨过状元桥,进入棂星门,依次落座在了大成殿门前的小广场上,跟我和金牌主持人郑琬面对面地展开了对话与辩论。那天下午,初春的日光照在了凉州,照在了武威文庙的院子里,也照在了这18个少年晴朗的脸上,熠熠光辉,神采飞扬,仿佛他们就是蓬勃向上的葵花。在热烈的辩论中,我偶然回头,忽然发现一束日光澎湃而去,进入大成殿内,恰巧笼罩在了孔夫子的面庞上,这一幕简直就是奇迹。


编辑:赵星泽责任编辑:赵星泽
相关稿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