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登潜夫山
在镇原城北,茹水北岸,潜夫山已静立了一千八百余载。当夏日的风掠过古柏林梢,沙沙作响的枝叶间,仿佛传来千年前智者的低语。这座承载着厚重历史的名山,既是天地镌刻的自然丰碑,更是文明传承的精神图腾。
站在山巅俯瞰,镇原县城如同一幅徐徐展开的画卷,高楼与街巷交织成现代生活的脉络。远处的茹河波光粼粼,似一条玉带蜿蜒流淌,与青山默默相守。盛夏时节,漫山苍翠欲滴,游人穿梭其间,欢声笑语为古老的山峦增添了几分鲜活气息。而潜夫山宛如一颗被岁月打磨的明珠,镶嵌在镇原大地的怀抱中,散发着沉静而迷人的光芒。
潜夫山原是麦子塬南伸的余脉,被茹河无情截断后,毅然扎根北岸。秦关汉月见证过它的峥嵘,风雨霜雪雕刻过它的容颜。如今山体虽已褪去往昔棱角,可那些镌刻在典籍里的思想锋芒,却愈发清晰耀眼。漫步古柏林中,听风穿枝叶的低吟,恍若穿越时空,与古人对话。那簌簌风声,是历史的絮语,诉说着这座山的前世今生。
“潜龙在渊,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潜夫山、潜夫、潜柏、《潜夫论》,一个个“潜”字似蒙着神秘面纱,引人探寻。东汉思想家王符,字字节信,出身寒微却心怀天下。他拒绝随波逐流,毅然归隐于此,将对苍生的悲悯、对治国的思索,化作《潜夫论》十卷三十六篇。“天地之所贵者人也”“国以民为基”,字字千钧,直指治国根本;“富民者,以农桑为本” 的主张,至今仍闪耀着智慧的光芒。他似潜居深渊的蛟龙,虽远离朝堂,却以笔为剑,抨击时政、破除迷信,其思想如璀璨星辰,照亮历史的夜空。
登上潜夫亭,极目四望,顿觉天地辽阔。山间古柏历经千年风霜,虬曲的枝干上爬满岁月的纹路,却依然昂首挺立。每当风起,树冠如波涛翻涌,仿佛带着人们穿越回王符著书立说的年代。与声名远扬的崆峒山相比,潜夫山虽少了几分巍峨磅礴,却多了一分幽静灵秀。古老的松柏、斑驳的庙宇、沧桑的石刻,静默地矗立在时光里,讲述着信仰的力量与历史的辉煌。山上松柏成荫,绿意绵延;山下茹水淼淼,波光潋滟。现代建筑与自然山水在此交融,历史与当下在此交汇,让人不禁心生敬畏。
庙宇前后,93 株汉代古柏如忠诚的卫士环侍而立。其中 4 株王符亲手栽植的古柏,枝干虬曲如龙,树冠似天然华盖,聚气巢云。它们历经 1800多年风雨,依然枝繁叶茂,每一道树纹都镌刻着岁月的密码。国家为每棵古柏赋予了专属 “身份证”,清晰标注着年龄与保护等级,恰似为这些古老生命颁发的勋章。松鼠在枝头跳跃腾蹿,麻雀在叶间穿梭欢唱,主干新枝与嫩芽蓬勃生长,将 “推陈出新”的生命力演绎得淋漓尽致。
传说中,王符隐居时每日从水荫沟挑清泉浇灌幼柏,遇行人求饮,宁可折返重挑,也不愿用被触碰过的水滋养树木。“夫子挑水润柏王,宁愿渴死不敢尝”的民谣,至今在镇原大地回响。传说自王符离世后,山上柏树便无人能数清数目。民国军阀曾率士兵反复清点,却始终陷入“少一人或多一树”的迷局,为这些古柏蒙上了一层神秘面纱。
沿着溪边小径向上攀登,空气愈发清冽甘甜。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在石阶上洒下斑驳光影,仿佛古人留下的诗句。山风拂过,草浪翻涌,檐角风铃叮咚作响,清音袅袅,直抵心间。随着海拔攀升,山路愈发陡峭,古木参天,藤蔓垂挂,似在考验攀登者的意志。汗水浸透衣衫,脚步却愈发坚定,因为我知道,每一步都在接近那片承载着智慧与信仰的天地。
终于登顶,“山高人为峰”的豪情在胸中激荡。脚下蜿蜒的石阶,曾是多少文人墨客、求道者的足迹;眼前不舍昼夜的茹河,静静流淌了千年时光;身后的古柏群,见证过王符著书立说的身影。恍惚间,幼柏成林与《潜夫论》成书的画面在眼前重叠,千年岁月仿佛一瞬。历史的辉煌、先贤的哲思,都化作山间的清风,萦绕在身旁。
如今的潜夫山,不仅有承载先贤智慧的王符纪念馆,庄严肃穆的烈士陵园,还有明湖、湿地公园等景观,集文化传承、休闲娱乐于一体。三万余株花木在此扎根生长,四时之景皆不同,却都诉说着这座山的包容与生机。
夕阳西沉时,我怀着不舍踏上归途。回望潜夫山,她在余晖中宛如一位安详的老者,静谧而温暖。这座山,不仅是避暑胜地,更是心灵的栖息地。它让我们在喧嚣尘世中寻得清凉慰藉,领略自然与历史交融的无尽魅力。带着这份珍贵的记忆,我知道,未来的每一次攀登,都是对祖国山河更深沉的热爱与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