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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戏(郭发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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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故土难离,其实难离的是对故乡事象的切切眷恋。

  最近偶又看了贾平凹的散文《秦腔》,不由想起了湖南老家乡下的人戏。

  人戏也许就是湖南花鼓戏,也许是花鼓戏的衍生类型,究竟为何,似乎从未被人追究过,也从未影响过人们对人戏的钟情,反正老辈们都叫它人戏。

  人戏的元素是人们生活中绝妙的调味品,无论哪个场合,也无论干着什么活,心情畅快时,人们都会随口吼一曲人戏调子。不管跑不跑调、咬词准不准,一嗓子出来,图的就是痛快。

  “双抢”后,还没来得及甩掉一身的疲困和筋骨酸痛,村子里的几位长者一合计,赶忙把人戏领班请了来,在夜里挑起煤油灯,摆一桌自家刚酿的米酒,端上几碟炒豆,一边斯文地吃着,一边严肃地谈论着人戏的安排。到半夜,哪个生产队演第一场、哪个第二场,每一场收多少稻谷,挑选哪些经典曲目,都如同窗外透明的高空中清冷的明月一般,很清晰,很圆满。

  看人戏是一件大事,得赶在时间的前面。妇女们连骂带哄帮娃娃洗完了澡,自己风一般地端了一木盘子热水,三下五除二解去了衣衫,一屁股盖下去,扑棱扑棱几下算是打发了自己的身体,撂下一堆花花绿绿的衣物;男子们倒好些,太阳还在对面山头没有下去的意思,他们就不约而同地用长条形澡帕捆起衣裤,搭在脖子上,在河里一泡;然后回到家盛一大碗白米饭,夹几个米酒泡辣子,咔嚓几声脆响,心思早在人戏场子里去了。

  戏台约二十平方,高约两米,台面是各家大厅门板拆了铺上去的,很平整,很结实。戏台上方悬着两个一千瓦的大灯泡,平日里大家节省下来的电都在这一刻释放出来了,周围十里路的范围都照得通亮,似乎把正在赶来的人照得头上冒烟。一些飞蛾、虫子也异常兴奋,拼了老命往灯泡上撞,颇有前赴后继、宁死不屈的味道。旁边草堆燃起的浓烟似乎对这些勇士发挥不了威力,倒是把靠近戏台的人群给熏得眼泪鼻涕一把齐。

  人戏开始时,乐声班子在台子后侧一落座,咚咚几声鼓,整个班子便哐戚哐戚地吹打起来。乐声班子一顿敲打,人的情绪、戏的引子,都被点燃了。

  人戏剧目一般都是大家熟悉的剧目,什么《刘海砍樵》《南山耕田》《韩湘子化斋》之类的,咿咿呀呀,哭哭啼啼地煽情,偶尔会有小丑角色自我发挥,耍出一些颇具人间烟火味的俗气动作,惹得老小一顿狂笑。

  台下,黑压压的人群随地势的高低而起伏,像一个海上起着巨大波涛的画面。带了板凳的各自落了座,没带凳子的就在一边稍空的地方站着,累了就地盘腿坐在草地上。大家眼勾勾地盯着戏台。空气中,一阵谷子的香味飘来,人们的腰杆不觉挺了起来。

  那时候,母亲很年轻,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简朴的衣着跟她的心灵一样纯洁平整。母亲智力发育不是很好,对世事几乎不甚明了,按老人们委婉的说法,是“心走得不远”。看人戏时,她是一个被忽略的存在。但她聚精会神,看到她自认为精彩的地方时,会轻声地发出单调的笑声。台上唱什么对母亲来说并不重要,她也看不懂。但看得多了,那些剧目的唱腔她都很熟悉,平时在家扫地时就会快乐地哼唱,似乎扫把扬起的灰尘里都是人戏闹哄哄的场面。

  现在,故乡不再唱人戏了,农村的现代化建设早已让人们看得更多,走得更远,那种咿咿呀呀半天才哼出一句词的人戏更无法博得适应了快节奏生活的年轻人的钟情——在市场经济的调制下,估计也很少有人会接下演唱人戏的衣钵。

  那些对人戏满怀激情的老辈子也一个个都陆续故去,在故乡再也听不到那种哼哼唧唧的唱词腔调,体味不到一举手一投足的深远神韵。

  年迈的母亲本来就很单调的世界更单调了,凝滞的眼神中没有了回味。她只能坐在门前的桑树下,盯着乡间小路,眼里没有一个鲜活的人物。

编辑:吴树权责任编辑:吴树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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