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周六回老家,听说九爷生病住院了。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和父亲去医院探望他。到了病房,只见九爷半躺在病床上打着吊针。苍老的脸庞写满了一生的操劳,黝黑的皮肤透出不健康的黄白,两只大眼睛努力睁着,辨认着我和父亲。
“认得我是谁吗?”父亲拉着九爷的手问道。“认得认得,大侄来了!”九爷用尽力气把父亲的手攥得紧紧的,慢慢拉向自己怀里。
“九爷,那你认得我吗?”我俯身问道。“大头娃也来了。”九爷笑了。当时我心想:人都认识,九爷的病应该不严重,在医院用药调理几天可能就好了。
周一下午下班后,和同事吃了饭正在体育公园散步消食,母亲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下班了吗?你九爷……走了。”母亲的声音低沉。“啥时候的事?不可能呀!昨天我和我爸去看他,人还好好的……”我情绪有些失控地追问母亲,难以相信这是真的。往昔情景历历在目,此刻心中波涛汹涌,久久难以平息!
记事起,九爷就是生产队队长。村里红白喜事,都请他当总管。谁家办事,孩子们爱结伴去凑热闹,九爷总会悄悄夹一个热馍塞给我。这在同龄伙伴中如同勋章般的优待,温暖了我整个童年。后来上学,回村少了,但每次遇见九爷,他总爱摸着我的头说:“长高了,长大了。”还给我起了个特别的雅号——大头娃!从此,“大头娃”便成了村里爷爷辈唤我的专属称呼。
九爷不仅是干农活的好把式,还有门编“笼”的手艺。那是一种用野生荆条纯手工编织的农具(我们那里叫“笼”),做工精细,耗时费力,却异常结实耐用,挑粪、提柴、盛物,是农家不可或缺的帮手。农闲时,九爷割回荆条,编成笼,逢集去卖,贴补家用。逢年过节,他会找些零活干。记得那年春节前,我骑车回老家,路过九爷看守的工地时被他叫住:“快过年了,你帮九爷换些十块、二十块的新钱。”当我把换好的新钱送去后,九爷抽出两张崭新的二十元塞给我。“九爷,这是干啥?”“又不是给你的,给我重孙重孙女一人一张,过个年哩么!”他脸上又洋溢起弥勒佛般温暖的笑容。后来听父母说,从我出生起,九爷每年都会给我塞上几毛、一元不等的压岁钱,一直塞到我十几岁,从未间断。
九爷,如果有下辈子,我还做您的大头孙子,您还当我的九爷!